“与碧瞳,照出五陵少年的影子,照出自北回归线移植来的相思树的影子。”
每每读到余光中的这首《新大陆之晨》,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位漂泊在外的五陵少年的身影。相思树,这个耐人寻味而意境幽远的植物的名字,较“红豆生南国”的意境不相上下。想到余光中在香港时任中文系教授的日子,便想到前不久读过的《春来半岛》。
余光中到香港,渐渐由当年那个青涩的新讲师蜕变为经验丰富的老教授。当年在异国他乡的孤独自语与热血青年的滔滔雄辩削弱了,有的只是静观自得的态度与略带幽默的风趣。香港的植物在他的笔下,不似之前异国的洋杜鹃那么烂漫张扬,而是平静而含蓄的,带着些古中国的气息。
最令人难忘的便是文中的相思树。长于半岛的相思树,怀着“入骨相思知不知”的意境,把一树的灿烂留给乡愁。相思树的香是中国自古而有的缥缈的品德,近时浑然不觉,但愈远愈令人神往。可以想象,当这位漂泊了多年的五陵少年,看见香港半岛上盛开着的相思树,心中的乡愁会多么波澜起伏啊!我仍记得结尾的那句话:“那是的江南少年,幼稚而无知,怎料到他的后半辈子,竟然更在南国以南。”读到这里,我不自觉地忧伤起来。或许,这就是浓厚的乡土情结给每一位国人带来的共鸣吧。
回想余光中的一生,九岁之前的他一直浸润在多烟多雨多燕子的江南之中,可水样的温柔还没来得及培育一株典雅的兰草,战火就逼得他离开江南。乡愁随着时间和记忆一层层地加深,他走到江南以南,已不再年轻,可我仍相信他是永远的五陵少年。世事的变迁让他经历了太多,最后留给他的,是一团明如水晶的世故、一片淡泊宁静的岁月和一份浓得化不开的乡愁。
《新大陆之晨》是作者在美国怀念故国所做。在美国与中国台湾期间,他写过许多怀念大陆的作品,可都没有在香港写得深沉内敛。是在半岛看到了春天,看到了相思树的缘故吗?还是这里面还有一个更高的旨意呢?我相信,是春天半岛上的花开触动了他内心封存已久的记忆。
乡愁的美,就在于朦胧之美,在于距离之美。半岛的春天固然可爱,但江南的春天才是光中最想要的春天。这便是乡愁,最有情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