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傍晚时分,上过新漆的门框泛着橘红色的光。穿过门,目光可以一直瞅到老远。这时候的夕阳,像只倦了的猫卧在一方矮墙上。于是,原本死气沉沉的土墙便一下子长了精神,夕阳的余晖那样柔和,让人以为这是从矮墙里爬出来的精灵,正一点点地向四周蔓延开去。再过一小会,便全然分不清土墙和夕阳的关系了。
墙是随处可以看到的,高高低低的墙,有用泥土垒成的,用青砖砌的,有的索性用稻草堆叠而成,但绝不拖泥带水,只是干净利索。
一方矮矮的土墙,那样无声无息地站在生活的某处,它以灰暗的色调与泥土拥抱交合,用一种抗争的姿态,诠释生活之冷暖阴晴。墙无声,却不沉默。
陌生的年代,墙似乎是人生活中无法逾越的障碍。那时的墙垒得很高,而且坚固。隔着墙,有时隐约可以听到邻居的絮语,有时是家常,有时就是谩骂。然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倘若两家相处融洽,便议论墙垒得太高,碍着两家来往;相反,若是原本就有隔阂,便巴不得把墙垒得更高,甚至在上面安放铁丝,嵌上玻璃。总之,是将埋怨与仇恨一股脑地往墙上抛,抛得干净,抛得彻底。墙不会反抗,这是谁都会明白的,人们不说,可心里一定清楚,正因为有了墙,日子才过得明朗些了。
墙一直以它独有的沉稳庇佑着屋里的每一个人。有一道围墙,生活之中便多了一道防卫。尽管,风雨之后,有墙断裂松动,或是全部倒塌,甚至化为泥土与大地融为一体,放眼看去,墙里的屋、井、窗仍旧安然地立着、躺着。墙的确在风雨之中倒下了,毁灭了。倒得狼狈,塌得干净。没有人会怜惜,没有人会痛心。一方墙倒了,甚至会有人抚掌庆幸,感叹着:好在是塌了一堵墙,墙倒了,改日还可以再垒一道呢!墙总是不动声色地给人以慰藉,哪怕是在自身的陷落和摧毁时。
墙是生活中安详站立的风景,这种太过熟悉的斑驳陆离的青砖古墙,为人淡忘,却又时常提及。
日落时分,一方矮墙,总会有夕阳躺在肩头,墙无声,却不沉默,如同我们生活的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