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殷沿海很早就认识了,十二年前,我刚考上大学,我和他分在一个宿舍,没有多余的介绍,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认识。那时候,大学生活的节奏是慢的,时间是悠闲的,于是,我们大家都纷纷的寻找自己的喜好,有幸我们成为一个小圈子。
十年前,也是一个春天,我刚从外面回到宿舍,他在宿舍里看报纸,看到我进来,他放下报纸,笑嘻嘻的对我说,有个好机会问我愿不愿意去,我随即嬉笑着回答:“什么好机会呀?好机会你还不抢着上!”谁知他的表情却立刻异常严肃,对我说到:我们学院招收国旗护卫队,他通过了选拔已经正式成为国旗护卫队队员,并马上要开始训练了。
他说的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我当时因为其他事情的耽搁而错过了报名机会,为此我懊恼了好半天呢。他现在跟我说这个事干嘛,我有点疑惑的望着他,他低着头看看了自己的右腿,那是上星期我们学院足球比赛的时候拉伤了腿,然后低沉的对我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去?你以为我愿意推荐你去?我比你更想去,可是,我现在能去吗,我能去吗?”我无言以对,也是,这样一个对我们而言神圣的机会,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愿意错过,更不想错过。
当晚,在宿舍,我们喝酒,聊天,聊了很长时间,把整整一瓶的二锅头喝了个底朝天。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喝毕,出门,我的脚步有点踉跄,殷沿海也是喝多了,面色赤红,他低头盯着地面,夜色下,月光如水,毫不客气的倾洒在我们身上,淡淡的背影将我们拖得很长很长。
他很忧伤的说,你知道的,我们都是来之农村,我们都是78-79年龄段的,我们这一代的人是伴随这改革开放而成长起来的,这些年,我们自己的身边的变化都很清楚;你也知道的,我每次回家,我老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子,你要好好读书,要不你对的起你现在的生活吗;你更知道的,我家每年过年的对联一定是“解放不忘毛泽东 致富要谢邓小平”整整10年都没换过。还有你不知道的,是我这辈子看到我老子哭的时候是1997年那个寒冷的春天(邓小平逝世,作者注),我老子哭了整整一个晚上。说完,他就爬在地上嚎啕起来,而且还喃喃自语,你以为我想呀 你以为我愿意呀,可我不能呀!那是我的一次见他哭过,也是一个见他哭过的人。好久之后,我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很多年后,我常回想起他抽搐的爬在地上的那个姿势,这个姿势,是一个忧伤的姿势。
当我第一次升国旗的时候,他来了,在人潮汹涌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时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眼神,激动?庄重?忧伤?我不知道,我想应该都有吧!但是我知道那个眼神已经彻底的留在我的记忆中,每一次当我迎着晨晓,仰望着国歌声中徐徐升起的五星红旗的时候,特别是当我毕业后看到五星红旗在全世界飘扬,不由的挺起胸膛,屏住呼吸,那缕缕的爱国情感激起了我们无尽的遐想的时候。我总忘不了那个晚上,那个借着酒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身影,还有那个我至今说不清的眼神。
时间可以流逝,激情可以慢慢冷却,但记忆却很难忘怀。好多年之后,我依然很难忘怀那个夜晚、那个忧伤的声音、那个难忘的身影。时间的流逝其实往往都是在我们不知不觉间从我们的身边溜走。2008年就就是这样从我们身边流过,不管愿不愿意,这一年,我们的国家,我们自己都经历了太多太多,也许很久以后2008只会成为我们心中遥远的回忆,但是,每一次,当我看到那铺天盖地的五星红旗飘扬在3月冰天雪地的西南大地、飘扬在法国巴黎、飘扬在汶川地震、飘扬在北京奥运赛场的时候,每一次,我都忍不住热泪盈眶,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我心里萦绕不去,这时心中也就有了那一丝丝的温暖。
再见到殷沿海,我们依然将最呛人的二锅头喝了个底朝天,依然无拘无束的聊着大学的趣闻,但是彼此都非常默契的没提当年那个夜晚,走的时候,他专门送我一本诗集《黑白徽州》,扉页上有一句诗:多么普通的布啊,却在温暖一个国家的血液。布上做个梦吧!星星梦见了金黄的自己。后来我知道这是短诗《五星红旗》中的一节,那时我就知道其实我们彼此都没有忘,我们心中的血液依然流淌这那个夜晚的故事。
回到单位后,殷沿海送我的诗集经常的摆在我的案头上。暗夜里,我常常读着诗里的五星红旗,我一遍遍读着,这首仅十余行的短诗,用不着解释,“中国人民多少年多少代的奋斗史、情感史、理想史都有了……多少背景略去了,多少说明不必了,多少字词后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