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张的病房出来后，老李就一脸的凝重。这令我很是疑惑。按理说，老张病倒了且得了不治之症，再也没人争办公室主任了，老李应该高兴才是，怎么无端地弄出了这样一副神情？
回到乡党政办公室，老李终于叹了一口气：“唉，争什么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然后，老李又缩紧了眉头。
我到底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是真为老张伤感，还是装出来的？就算是他对老张起了同情之心，也没必要伤心得如此认真吧！
后来，老李的老婆很快也看出了问题：“俺家老李怎么了，怎么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不久，老李被提为办公室主任，我则接替了他原来的位置。老李比以前工作更认真了，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里，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文字材料。这令我和几个同事很担心。老李的老婆更担心。我们几乎一致认定，老李反常的情绪绝不是因为老张，老李心里可能隐藏着很重的心事。
几个月后，老李的女儿过生日。我们几个同事都去了他家。老李在一品香大酒店摆了丰盛的一桌。酒过三巡之后，老李的话自然多了：“现在的孩子真幸福呀，有这么多人关爱，可我小时候，家里吃的都不够，谁记得过什么生日呢！”我和几个同事点头称是，老李的老婆也说是。私下里，我满嘴酒气地对老李的老婆说：“嫂子，看来，你们家老李真的是有心事，这心事还不是一般的心事。这问题出在你们家里，对老李太缺少关爱了。就算你看过老李的身份证，你能说出他的生日来吗？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就准吗？就算你家老太太———老李的亲妈，说不定也忘得一干二净了。你说，老李的心情怎么能好？”
老李的老婆吓出了一身冷汗。老李是家里的顶梁柱，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幼小的女儿，出了问题可真不好办！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老李的老婆便动开了脑筋。她向婆婆打电话，询问老李准确的生辰，还向众亲友打电话，征求各方面的建议。老李家几乎全动员起来了。
老李似乎并没有察觉妻子的忙碌。他依旧是每日早出晚归，一心扑在工作上。回到家，草草地吃点饭，然后倒头大睡。老李的老婆也因此更担心了，便又来问我。
我便宽慰她：“乡里各种会开得频繁，老李一天到晚地写材料，有时还要陪着书记或乡长去村里调研，的确是忙呀！你也不必担心，也许我们以前的怀疑是多余的。”
老李的老婆眼里泪汪汪的，嘱附我一定要注意老李的状况，千万别出什么事！
一个漫天飞雪的冬日，我去县里办点事，碰到了在组织部工作的一个朋友。朋友告诉我，老李工作能力强，组织上决定提老李当副乡长，不日，将对老李进行组织考察。当我把这个喜讯告诉老李的老婆时，老李的老婆立刻傻了。“我倒不希望他做什么乡长，能平平安安就好。虽然他一直有这个愿望，可是他心理脆弱，我真恐怕‘范进中举’的悲剧呀！”这番话，让我心里也凉嗖嗖的。我安慰她说：“事情也许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老李的病根是家庭的关爱，过完生日就好了。”
老李的生日终于到了。老李年迈的父母被接来了，老李的所有亲友都来了。我则邀齐了所有的同事。老李的生日宴会可谓壮观。老李颇高兴，久违的笑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老李的老婆也很高兴，不断地向大家劝酒。后来有人提议唱卡拉OK，老李立即响应，并第一个拿起了话筒，给大家献上了一曲《祝酒歌》。老李的歌唱得真是绝了，一曲唱毕，大家掌声不断。后来，老李又频频端起酒杯，老李的老婆也频频端起了酒杯……
我似乎喝多了，大脑一阵阵地迷糊。老李打的把我送回了家。路上，老李一直还沉醉在兴奋中，他趴在我的耳边说：“兄弟———知道吗，这段时间，我心里并不轻松。老张病了，不治之症呀！他与我同岁，才四十挂零。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我们怎能每天过得糊糊涂涂？记得一本书里说过：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它给予我们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悔，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就能够说……”
这是保尔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这一阵我是清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