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伶，把腿抬高，脚尖绷直！”
“4234肖媛手臂拉长，动作要舒展！”
“对！对！洁，再把头昂些，眼神到位！……5678”
……
排练厅里回荡的除了“苛刻”苛刻的声音，就是那舞鞋与地板摩擦的“吱吱”声。“苛刻”是我的芭蕾舞老师，并不姓苛，但是为人很苛，所以背地里大都叫她“苛刻”。
烦躁的七月天，高温、闷热。隔着玻璃，我能看见外面的世界被照得白的发亮；隔着衣服，我能感觉汗水划过皮肤，把衣服一次又一次浸透；隔着凝固的空气，我和舞伴似乎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沉重的喘息。
“啪、啪、啪……”急促的掌声打断了稍顷的安静，传来了“苛刻”好象永远都不会喑涩的声音：“好了好了，姑娘们，起来了！休息时间到了！好！让我们再把《胡桃夹子》第二段跳一遍！”
“啊……”故意拖长声音但又仅能如此的抱怨，“才十分钟，真是的！”随后，本已粘稠的空气又被缓缓地搅动起来……
“我也不要练了！”回家路上第四个一样的声音响起来。“阿拉伯式的弓腿要停那么久，谁稳得住？‘苛刻’还打我！受不了了！”肖媛皱着眉头抱怨。
“对！还有‘苛刻’那张苛刻脸，老板着，谁看了都心寒，怎么会有表情？”洁也小声嘀咕。
“我真的不想再跳了，又不是我们的职业，干嘛害我们那么辛苦？你看我的脚，变形的多厉害！脚趾上还起了水泡，痛得要死！”肖媛用手肘碰了碰一路闷不吭声的我“伶，我明天不去了。你呢，还杵那练么？”
“练么？”我喃喃道。接触了七年芭蕾，怀揣着由丑小鸭变成美丽天鹅的梦想，压腿、劈叉、垫足、立脚尖，拉腿股……这一切疼的，苦的，累的我们都一路咬牙走下来了为什么又突然要放弃呢？望望肖媛抱怨的眸子，洁微微嘟起的嘴唇，我不由地皱了皱眉。快要公演了，“苛刻”的训练也越来越严格，不仅每天强化基本功的训练，还要在细枝末节上抠抠挖挖：手的姿势，站位的准确，臂延伸的方向，表情生动与否,眼神停动是否到位……是的，枯燥。无休止的反复在一点点消耗我们原本躁动不安的耐心。双脚即使戴上护垫，裹上厚厚的纱布，也仍被磨出老茧和血泡。脚骨的严重变形，让我们这群练舞的女生在夏天不好意思穿凉鞋，虽然那是双舞者的脚，但确实很难看。还有这燥热的天气，汗如雨下，身体如海绵吸足水般沉重。花近一个小时去练基础动作，我们可是练了七年芭蕾的女孩，我们只希望在洒满绚目灯光的舞台上诠释自己，而不是重复初学者的那些动作啊！“苛刻”的教鞭、琐屑让人又畏又恼，真的快没有耐心去等待公演了，但是它近在咫尺，化茧成蝶仅一步之遥，放弃，我怎么会舍得？！咬咬嘴，我露出疲惫的微笑：“去，明天我还去！”
……
之后的排练场上没有了肖媛和洁的身影，而我和其他舞伴依旧继续挥汗如雨、筋疲力尽的生活。“苛刻”为了达到她的目标，把舞者的感情摆在第二，但也正因如此，才能创造出完美。虽然很辛苦，但我们开始觉得跳得很开心，“苛刻”也常言我们身后已长出羽翼并日渐丰满，还不时“施舍”几个连皱纹都随之舒展的笑容。窗外的阳光依旧耀眼，但心里是豁然明朗的感觉。
公演那天，大家都换上了美丽的演出服，系好了舞鞋的缎带，将自己的状态调到最佳。肖媛和洁也前来观看。老友捧场大伙自然都很高兴，跳得也分外卖力：无论是指尖的流畅、踮步的细碎、四肢的伸展，还是钳铗式跳跃、甩鞭轴转、托马斯单立，彼此的动作配合都如行云流水般默契流畅。蓦然发现，站在幕布后“苛刻”那张如花的笑颜，才发现原来是她让我们举手投足都是真正舞者的做派，发现自己其实真的很爱芭蕾用心表达那些蕴涵的情素。我是天鹅，我要振翅而飞！
谢幕的掌声如潮响起，大伙儿噙着泪笑着拥作一团。洁和肖媛捧着花束朝我们欢呼，脸上却也挂着泪痕。她们告诉我刚才的芭蕾舞大家都跳得好美，如果当初没有退出，现在的她们也定会演绎出那种美丽。可惜，放弃让她们折翼，她们飞不起来了，留下了记忆里残缺的美丽和一地的憾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