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绰号多含褒义,乡亲们常以有绰号为荣,所以不论男女老少个个都有绰号,有的还不止一个,有的人绰号比他的姓名知名度还高。还有的人刚出生,正式名字未起绰号倒先有了。更有甚者,有人把自己名字忘了绰号反倒记得很牢。有个石匠叫于保春,手艺不错,人送绰号“一把锤”。有一年县里拨下救济款,于保春家人口多生活困难,乡里把他列入被救济名单。放款时,乡长在台上喊:“于保春上台。”喊了好几声没人应。乡长纳闷,怎么发钱也没人要?正要念下一个名字,村长突然想起于保春的绰号,就跑到乡长耳边嘟囔了一句。乡长又喊:“一把锤上台。”“一把锤”这回听清是叫自己,赶紧跑上台去,惹得台上台下笑成一团。
家乡人的绰号是一种文化现象。这些绰号起得都很有水平,既符合本人形象听着又不刺耳,还挺幽默。乡亲们说,干一天活儿累了,叫上几声绰号,引起一阵哈哈大笑,可以解乏消困添气力,是山村一幅美丽的生活画卷,充满生活情趣,没有丝毫戏谑人的感觉,只有亲情和爱怜,只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更重要的是:家乡的绰号这种文化现象,还在于它能与时俱进,随着时代发展进行着不断变迁。过去人们穷,多在绰号上反映出来,如形容人瘦,就叫“干羊头”“芦柴棒”。改革开放有了责任田,吃饱了肚子身上长了肉,就叫“王大膘”“李二膘”;靠养猪当上万元户,就叫“朱(猪)老万”;靠养羊盖起了新房,就叫“杨(羊)发才(财)”。后来收入越来越多,盖起了小楼买上了汽车,绰号就更好起了,盖三层楼的就叫“赵三楼”,盖四层的就叫“张四楼”。开夏利的就叫“刘夏利”,开捷达的就叫“周捷达”。我儿时的伙伴甄来春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北京建筑队干活儿,后来当了经理,现在固定资产五千多万元。前几年回老家找了块青山绿水的地方盖了一幢别墅。我说你就叫“甄别墅”得了,甄来春想了想说,咱取个谐音吧,叫“真别输”。回想他这几十年的打拼过程,还真是没输过。“真别输”说,我为什么不输?因为我坚持用家乡人老实忠厚诚心诚信待人做事,处处赢得他人的尊重和信任,所以我永远不会输。你听这话,虽然没有华丽的词藻,却堪称至理名言。
如今网络普及,家乡的不少年轻人买了电脑,劳动之余也常常到网上溜达一圈,故而现在的绰号又有了新的变化。网民一般都有网名,但家乡的网民仍用绰号代替网名。这里举几个例子:种反季大棚菜的叫“冬天绿”,栽枣树的叫“绿里红”,开花岗岩的按其品种叫“大三花”“小三花”,跑运输的叫“万里通”,做豆腐的叫“白又嫩”,烙烧饼的叫“脆嘎嘣”……这些绰号既表明了自己的职业特点,又是对未来幸福的希冀和期盼。
今年夏天,听说有关部门到家乡调研,准备把绰号当做一种旅游资源进行挖掘整理予以开发,这是件好事,但愿不久的将来,天南地北的游客能够一睹家乡绰号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