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五岁,在乡里中学上初三。当时正逢初夏,离中考还有两个礼拜左右,学校便决定让我们提前离校,以便各自更好的安排复习。我虽面临毕业抉择的大关,但无论从家人的早出晚归辛劳不辍对我的刺激,还是长时间被关在教室中的窒息使我产生厌倦,我每天除在早晚坚持背诵、复习外,其余时间都是在庄稼地里度过,耕种、浇水、喷药、除草,几乎每一样活计我都在行。
这样过了三四天,忽一日我的同桌小智来找我,说他家明天割麦子,要我去帮忙。小智平时和我关系不错,想到过几天自己家割麦子也需要人帮忙,我便欣然前往。他家是邻村,转眼就到,他已请来不少人,都是班上的同学,其中还有三、四个女生,已经开始干活儿。说是割麦,其实是用手拔,因为我们当地的土质呈沙性,拔起来毫不费劲儿,而且拔过的地面干净,再耕种起来会省很多事。地里麦浪如海,一望无际,麦香宜人,我们便在这醉人的浓香中肆无忌惮地说笑调侃,同时手脚并用各展其能,一俯身便撂倒大片大片的麦杆,变成一个个“麦个子”。
小智家的麦地足有十多亩,将近中午时,只拔了不足三分之一。半大孩子爱饿,早饭都没吃足,我们都感到饥饿乏力,活儿也开始慢下来了。等主人送来午饭时我便迫不及待地飞奔过去,甚至来不及洗手,拿起包子便先吃一个,于是个个都抢了饭菜狼吞虎咽起来。正吃得欢时,不知谁无意间提到今天的日子,计算着离考试还几天,我一惊,随口说出“呀!今儿个是我生日。”我前几天还曾想到过,可这些天忙得已经忘了。挨近我的几个人听见后马上反应,说应该庆贺一下,于是有人提议去买几瓶啤酒。小智家准备的饭菜很丰盛,可就是少了酒。我们已吃下不少东西,力气也回来了,便大声嚷嚷起来,先是大伙儿凑钱,再派俩人到村头小卖铺买酒。
大概去了十几分钟,我的两个同学便风风火火赶回来,每人手里提着四五瓶啤酒。我们有几个用牙咬开瓶盖,大伙儿使碗的使碗、使杯的使杯,都倒上酒,包括那三个女生。“生日快乐!”小智首先敬我一杯,别的人也纷纷到我跟前和我碰杯。在此之前我滴酒未沾过,几杯酒下肚,头脑开始嗡嗡,眼斜心跳,言语也不清楚起来。拿起瓶子想给别人倒酒,模模糊糊中只看到瓶子上有几枝金黄色的麦穗,和我们身边的麦穗一样,我对酒类一窍不通,自然不会理会什么牌子。
我的同学们大都和我一样初次喝酒,不一会儿便飘飘然起来,叮当地互相碰杯,有几个还南腔北调地唱起来。再过十来天,我们就中学毕业,各奔东西了,难得的聚会,难得的放纵,大家虽晕头晕脑,但心里都热乎乎的,尤其是我,这里边有两个同学平时和我不睦,但此时对我真诚的祝福使我十分感动,这是一种真情的流露,以后很少再遇到过这种场景。就这样我们折腾了半晌,直到下午开始干活儿。别人不知感觉如何,我是一步三摇,拔了几下就挺不住,躺在一堆麦子上呼呼睡到天黑。
这之后便忙着考试,考完后毕业分手。我考到外地的一所中专,直到分配上班,很少再回家去,那时的同学再没见过几个,也再无拔麦子的经历。
从那时起我开始喝酒,喝过无数次,也醉过无数次,但过后便淡薄了。只有那次的酒香,让我留恋,萦绕我记忆中这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