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是极爱越剧的。
客厅里,书房里,卧室里,时不时传来几声母亲沉醉的低唱,就连双手浸在油腻中,也会隋不自禁地哼上两段。
记得母亲最爱的两出戏是《藏书之家》和《陆游与唐婉》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对它们做到百看不厌的,不过自己倒是“沾了光”,在母亲的熏陶下当时是对情节熟悉得很,即便是今日,经过时间的层层过滤,也还记得一二。
母亲看戏时。入戏极深。
听到感伤无奈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时,母亲的两道细眉就纠在了一起,双手习惯性地攥住衣角,眼神凝于舞台中央缱绻相拥的人儿;看到《孔乙己》中大刀劈向头颅后,那喷溅而出的鲜血洒向热气腾腾的馒头,母亲的嘴又紧紧地抿在了一块儿,然后缓缓松开,深深地叹一口气。
母亲爱极了越剧,也爱带我去看戏。小时候,母亲带我去过的许多大大小小的剧院,大多已经忘却了,而有个叫作“空中剧院”的地方却在我的记忆中深深地扎了根:哀婉的曲调,华美的服装,绚丽的舞台,还有那淡淡的百合香……
那柬百合的香气仿佛至今还萦绕在鼻间。
那天,我跟着母亲去了“空中剧院”。剧终了,演员开始谢幕,但还有—项重要的仪式没有结束——献花!
这时候献花看似简单,其实也是经过内部人员严格筛选的——要是人人都冲上去,舞台还不“轰隆”一声塌了——不准你献花就是不准!保安!上!
那次,母亲通过层层关系,终于争取到了—个名额。
为此母亲特意挑选了一大束百合,绿色的带有褶子的纸束着,美丽而不失高雅。母亲还带上了摄像机,我以为她会用摄像机摄下她与自己仰慕的演员并肩的场面,但她突然把百合递到了我手上,推着我:“去,快上去,去献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上舞台的,往下一看,黑压压一片——我已觅不到母亲在何处,但我知道,母亲一定在某个角落举起摄像机对准我……
下台后,舞台上绚丽灯光的影还在我眼中晃,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
倒是母亲,每每拿出影像回味,笑得合不拢嘴——比她自己上台还开心。
后记
当年台上的布景,在我心中多多少少沉淀下了浅浅淡淡的岁月陈香;印象中的母亲,正坐在我的身边哼唱着那曲我再熟悉不过的《葬花吟》。如今,在无人处我也会轻轻吟上一段:“我家小九妹……”而母亲似乎正笑吟吟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