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12日我国四川汶川8级大地震,近10万同胞惨死。震后,党中央迅速做出决策,全国有关省市对四川灾区实行对口援建。湖北对口援建四川雅安汉源县,任务是新建汉源县新县城。投资20亿元人民币,我们武汉市占四分之一,投资5个亿,新建20万平方米住宅和汉源二中5.6万平方米校舍,主要由我们公司进行项目管理。
2010年10月,我们来到汉源,因汉源县就在大渡河畔,上游由国家电力公司新建的瀑布沟水电站发电将淹没老县城,老县城搬迁工作已经进行了好几年,所以新县城的选址和设计勘察工作已经由当地前几年完成,我们的任务就是带着资金,招标队伍,按图施工。
通过一年多的努力,现在汉源县新县城已经初具雏形,我们的援建任务已经基本完成。49栋共16万平方米的住宅已经竣工,(还有4万平方米因山体滑坡,交支票由汉源县自建)汉源二中的孩子们已经告别了风雨飘摇的芦席棚,在宽敞明亮的新校舍上课。武汉纳税人的钱通过我们之手已经造福于汉源人民,国家瀑布沟水电站已经顺利关闸蓄水,发电在即。
对口援建,人力、财力、物力的远征,这是我国甚至是人类历史上所没有的一次壮举。而我们的援建又是灾民和移民交织在一起,社会矛盾之复杂;山坡上建房,技术难度之大;国家的水电站要蓄水发电,工期之紧张;多重压力扑面而来。
这次援建,让我们经历了中国社会从内地到边远山区,从市级到县级直到农民工各个社会层次,与各个社会层次合作搞建设,更加懂得了中国的国情,更加懂得了中国的官员和老百姓,也更加懂得了我们建设行业所面临的切切实实的矛盾和问题以及怎样处理这些矛盾和问题,经历了磨难,也增长了见识,总结起来,主要有以下方面:
一、政府投资工程应该交给专业公司去做
最近国务院提交讨论研究的《政府投资条例》,也提到了今后的政府投资工程要以招标等方式确定专业的项目管理公司进行管理,更加坚定了我对这一点的认识。尽管汉源县有一些政府官员对我们项目管理公司来管理政府投资工程很不理解,说我们是来谋取利益最大化的,我认为那是他们受中国几千年顽固的“官本位”思想影响的结果。实际情况是,我们XX年年10月到达汉源县施工现场,应该由当地负责完成的场地平整还有很多没有开工,据说我们援建的这座四川西南小县城的搬迁建设已经进行8年,目前的最后搬迁期限只有一年了,但直到2010年2月整个建设工地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道路、水电,施工现场尘土飞扬,施工队的工人们吃水靠车子往山上送一点,冲厕所和洗澡就更加困难,工程前期的勘察、规划、设计工作也是有很多对不上,有些住宅组团之间的标高都不对,造成县城的大市政排水都没办法做,没有一个整体的协调和设计闭合,地质灾害治理也是问题多多。而且还听说这里居民私人房屋的建设政府就是规定离道路8米后,随便各家各户怎么建,横七竖八,乱七八糟。为什么会造成今天的搬迁和建设工作困难重重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专业人做专业事,政府各部门和企事业单位以及乡村政府各自成为小业主,他们不懂专业技术,不懂建设程序,再加上腐败因素和行政干预,国电公司给的搬迁费也用光了,新县城还连个雏形都没看到。我们援建队伍来到这里,很多应该由当地提供的建设条件和问题,再三协调进度仍然非常缓慢。就是因为这些问题,使得我们的援建工作注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当地政府对解决各种建设中的问题反应慢是一大问题。没有解决问题的机制和办法,制约建设施工的问题一拖再拖,诸如挡墙垮塌、施工道路问题、高边坡的问题等,让我们的建设管理工作与当地政府沟通起来感到非常费劲。不得已我们帮忙当地政府做了很多技术咨询和技术管理协调工作。同时,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发工作周报、简报、各类请示、报告、通讯报道300多篇。
如果当初我们有一个关于政府投资工程的科学的管理程序,找一个专业的建设项目管理公司统一对新县城建设进行管理,就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被动局面,在建设专业上犯一些低级的错误了。
为了刺激经济发展,国家决定投资4万亿搞基本建设,大多也是政府投资工程,但愿我们再也不要犯同样的错误才好。
二、当前建筑市场的问题是中国社会问题的缩影,在当今中国做项目管理,要透彻了解中国社会
(一)建筑市场仍需大力整顿
建筑行业是劳动密集型行业,我国进行经济体制改革以后,一放了之,以包代管,工程的层层转包实际上成了普遍现象。扛着特级、一级施工企业的资质投标,实际上中标以后就转包,提成7、8个点,放几个人在施工现场混着,实际工程都是接转包的人管,包括现场施工安排、建筑材料采购、重要的检测及配方、混凝土施工的监管、发放工人工资等。承包方为了多赚几个钱,就会在各方面节约成本,稍不注意建筑质量就会在合格与不合格之间徘徊。而且层层盘剥,真正干活的工人们会一直处于贫穷的境地。
监理也是,门槛低、待遇差,老的老、小的小,真是叫人焦心。
面对这样的现状,我们能怎么办?施工和监理单位不遵守投标的承诺,我们同样也难以保证工程款按合同到期支付和按时交付施工场地,你要处罚他,他还要找你索赔。没完没了的扯,影响工期,影响情绪,也不利于援建。人员素质低,那是一时半会能提高的吗?所以只能多到现场,多检查督促,就怕尽再大的努力,也不可能穷其问题所在,我只好尽力了,好在房子的结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这点我有把握。我国建筑市场的混乱一直持续多年,政府一直没有出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工程的层层转包就是最严重影响工程质量的根源。
层层转包已经成了建设行业的潜规则,大的施工企业、那些所谓叫得响的企业,社会资源多,又有牌子的光环,容易中标。这些年来混乱的市场已经把他们养懒了,他们只要把工程“晃”到手,就在市场上找下家,把施工转包出去,他们坐收管理费(一般8%)。本来建筑施工企业的工程中标价是按照工程量清单和定额算出来的,利润全靠加强管理,降低成本取得,转包接下的工程盈利的可能性就更小了,于是,转包接活的施工队一般都像社会上的盲流一样,就会千方百计偷工减料,安全文明施工措施基本减掉,(安全文明施工费占工程造价的3%,以后只好在施工单位的安全文明施工措施达标后再给。)现场管理混乱不堪,食堂脏,大小便到处都是,工程资料没有,管理人员凑数......,工程质量哪有保障?工人们的施工安全哪有保障?
其实层层分包是很好治理的,就看我们的政府下不下决心。每年资质年审的时候查一查企业的年产值,再审核一下有没有相应的管理人员和投入,如果不符,就是把中标的工程转包了,降级,拿了他们的招牌,看他们还拿什么转包。或者是规定,什么规模,什么等级的建筑就是什么等级的企业才可中标也是可行的,世界上很多国家就是这么规定的。再就是在合同中予以约束,中标企业的项目管理班子不到位、没有稳定的到项目上进行管理工作,就不签合同,有包工包料行为的不签合同等等。
我国的建筑市场再这么搞下去,真的很危险,不能再这样拿老百姓的投资当儿戏,而纵容那些不劳而获的现象存在了。我们援建的四川省汉源县的第二中学和二十万平方米住宅工程,其中标的施工企业都是大型国企,即使在这样等级的企业中也有很大成份上没有自己的施工人员,施工全靠外包,管理班子人员不齐,专业不全,一个项目就靠一两个人撑着,做工程非常吃力,质量和工期都没有保证。“中国的问题主要是农民问题”毛泽东主席的这句话,对于我们国家估计还可以管1XX年。外包后的施工单位和我们中标的施工企业没有长期合作关系,相互不信任,民工的身心象浮萍一样,一旦他们做上了工程,工期目标对他们无效,动辄要涨工资、动辄要停工、堵马路,他们象草芥一样没有人关注他们,因此他们没有归宿感、没有荣誉感和社会责任感,他们要钱,做不完的工程也不许加人进去做,否则打架、伤人等等,在所不惜。所以,我们国家的农民工应该在各方面体现他们作为国家的主人的基本权益,同时对他们要加强培训和管理,同时农民工的工资保证金一定要按制度收取,以防黑心老板对农民工工资的拖欠。
(二)不养工人的企业不能让他们中标
成建制的建筑企业,应该让班组长以上的工人和管理人员是本企业的长期员工,不养工人,没有自己的基本施工队伍和健全的施工管理班子的施工企业是要不得的,不能让他们中标,劳务必须跟规范的劳务公司签合同以保障双方的权益,这三条不落实不能跟他们签合同。
不把工人们当主人,工人们就是金钱的奴隶,什么工期要求,质量要求统统对他们无效,当前建筑行业这样的人事体制值得反思,这样的市场经济管人的做法值得反思。恰当的做法应该是——管理人员——各工种的班组长——技术施工管理骨干每个企业应该是自己的人。劳务可以是局部流动的,但是对社会总体来说也应该归属劳务公司管理。这样,对个人来说,人身意外伤害的赔付有保障;对用人单位来说,也可以规范双方的管理行为。
事情的真相往往是政府及其大企业的管理部门在人事管理上想图简单,把人往社会上一推了事,让老百姓去自谋生路,以减少日常管理的麻烦。他们没有想到,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平衡的,本来是你的事,你在这里减少了麻烦,麻烦必定在另一个地方冒出来。你日常不养人,当你的企业需要用人的时候,谁愿意来为你作奉献?当我们的民族有危难的时候,谁愿意为你挺身而出?为什么群体事件、上访事件不断?
蒋介石失败的关键就在于他从来就没有把老百姓的好恶和利益放在他的政治棋盘上,毛泽东的胜利关键就在于他把老百姓当人,为他们做主。在现代社会,我们还应当贯彻毛泽东主席的这个思想,建立包括农民工在内的个人征信系统,让他们当中优秀的得到表彰,不能诚信守则的人照样要受到惩处,把他们都作为一个社会的公民进行管理和考核。否则我们的社会基层某些方面的混乱局面很难改变。
(三)工期、质量、投资、安全是项目管理的关键要素,与委托方的合同一定不能含糊
现实给我的结论是:
在工期问题上,对上对下不能让步,要体现在招标文件中、在合同中、在工程款支付条款中,因为工程需要合理的工期,对合理的工期压缩是非常有限的,人为的不合理要求基本不起作用;
对施工条件的要求要郑重提出来,即有效工作日;
施工单位只能有劳务分包,并且要有自己的基本队伍,分包上不去,你自己要能上得去,否则,紧急时刻你就是个光杆司令,什么事也做不上去,拿钱也没用;
创优质工程的管与不管要明确,我的观点合格就行,一般不管;
做多大事有多高位,这个位置是与周边的协调关系相比,否则,关系不顺,名不正言不顺,指挥无效怎么做事?
上述问题不搞顺,合同签了,就由他们牵着鼻子走,也叫做骑虎难下;
(四)好的项目管理班子和与地方政府认识的沟通是项目成功的关键
对人的社会层次、自我管理、社会管理、沟通协调能力是考察重点,社会责任感是考察重点;;
领导者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很重要,特别是当你的下属各方面素养不高的时候。
做好一个项目,项目的组织构架非常重要,要组好班子选好人,在组织构架中不能少了舆论宣传。这次援建过程中的一些舆论环境彻底打破了我原本对宣传的不重视,看来光埋头苦干不行。
我们不惜成本,抛家别子,在这里援建快一年了,面对着山体滑坡、高边坡帮助县里做方案、修改规划、冒险开工......现在竟然有相当一级的领导说我们是来牟取利益最大化的。这事出了还不到一个月,又有一个领导振振有词地说“工程建设只要没有代建公司就好沟通,有了代建公司就不好沟通”但他并没说出任何事实。
公司的员工们生气呀,企业是有他的正当利益的,什么叫牟利?我们为了援建有一再推迟婚期的,有孩子还未满月就离开家来援建的,有身患疾病坚守现场的,有家有身患癌症的老人也不管不顾来援建的。试想没有胸怀大爱的人,谁会来这远离家乡几千里地的山沟里来援建?当地有些推卸责任,溜须拍马的人汇假报,当领导的也不动脑子分析分析,拿着大棒子就往我们身上打,让我们本来火热的心凉了半截。
看来只是埋头拉车不行啊,真是委屈了我们的好员工啊。他们不知道搞建设是需要很强的专业管理和技术管理的,他们不知道一次次规划修改、一次次建设方案的制定我们跑了多少现场,花了多少心血,每晚从没有12点以前休息过。以为建设完成了就是他们一次次开会开出来的。
没人宣传我们,我们要自己宣传自己。不为自己,为了正确的舆论,为了少些鼓噪,多些清醒。
三、求真务实,管好选好队伍一个规范的建设工程项目,参与建设的通常有建设项目管理公司、施工公司、监理公司。建设项目管理公司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职能就是通过招标选择出一个好的施工公司和监理公司,这次在四川汉源的援建项目管理让我体会深刻。我感到我们的建筑市场管理还有很多有待努力的地方,我们的招标评分办法还有很多理想化的成分,致使我们所选的队伍在层次上参差不齐,管理难度随之加大,甚至可能对建筑质量带来隐忧。
高职称的技术管理人员不上工地直接管理工程,投标是一套班子,实际上管理工程的又是一班人马。实际上,普通建筑一般二、三级企业完全可以胜任,不必要求要一级、特级企业投标。
政府投资建设的工程,往往是质量第一,成本第二。由于害怕质量出问题,往往是无论什么工程,招标就要求特级、一级施工企业,而且在评分办法中规定,只要是国家一级注册项目经理来管理本工程就加分,投标单位也慎重承诺,如果施工时现场项目班子人员不是投标时所报的人员,愿意接受中标价千分之一的处罚。而实际上呢?
在项目施工现场直接管理工程的人只有极个别是投标名单上的,大多数施工现场管理人员都只有初级的基本上岗证件,现场所有人员跟投标名单完全对不上。投标单位也知道,当项目管理公司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切都为之已晚,合同也签了,现场都要开工了,施工过程中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材料涨价了、工期因为客观情况耽误了等等,还不知道谁找谁索赔呢。所以,对于我们,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实际上对于普通的建筑工程,在招标中去寻求特级、一级资质的施工企业,只是在寻求一种心里安慰,那些特级、一级的施工单位,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技术骨干真正放到项目上,他们往往一包了之,把财权握在自己手上,找个人当包工头,费用包干,坐等核算利润。这种虚假的光环,无异于给我们项目管理一件皇帝的新装。所以,我们应该量体裁衣,我们要找的是真正有一定建筑业专门知识和管理经验的好的项目经理和项目班子,而不是那些虚假的光环。
投标文件要么糊弄、要么照抄书本、规范,堆头很大(一般有三本砖头厚的),装帧漂亮,言之无物,浪费纸张。现在街头有专门做投标文件的小公司,一个标书做下来可以赚到2--3元钱,因为市政啊、建筑啊所做的标书大多大同小异,只有极少数地方需要雇主改一改,所以这一行也形成了一个缝隙市场。有的项目要围标,一次还可以把所有围标企业的标书都做了。在计算机里面抽取的评委,两个小时要看十几二十本这样的标书,他们能好好看吗,反正评标也没什么责任,因此走过场居多。这样的投标其施工组织设计、监理实施细则等是根本不能用的。所以这次汉源的项目,在这几个本子上我们对中标单位几乎全打板子,有的甚至反复修改了五稿还不能切合实际。这也算是我们被动的选好管好队伍,实行现场培训吧。
今后我们的项目招标文件能否从条款的制定上杜绝这样的投标,让投标真正成为比实力、比水平、选队伍、优报价的行为,如果再有项目,我愿意努力尝试。
援建工程即将完成,人生又要进入一个新的里程碑,公司的管理水平也即将进入一个新的层次,公司管理工作手册、新的薪酬管理考核制度也已经出台,但愿以后以自己的绵薄之力为国家再建一些好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