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大炼钢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狂热日子里,父亲所在的地质队也不断地转战南北,开展轰轰烈烈地地质找矿大会战。而这个时候,身怀六甲的母亲,跟着父亲来回颠簸甚是不便,就只好只身回到岭南老家待产。不久,家兄就诞生在了这个火热的大跃进年代。
家兄出生后就留在了老家,直到八、九岁兄要上学了,父亲才回老家把他接出来,我们做弟妹的也是这个时候才见到他的面。兄来的时候,虽然瘦瘦的却理了一个小分头,穿的是一件簇新的蓝底碎花棉袄,一条卡其布的绿军裤,一双帆布白球鞋,斜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布书包,显得精神又帅气,让我们羡慕死了。他一见到我们,就从口袋里掏出水果糖给我们吃,一副小大人的摸样,令我们既觉得陌生又觉得亲近。特别叫绝的是,他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张照片给我们看,顿令我们幼小的心灵产生一种无比的敬佩——那是一张五寸大小以天安门为背景的黑白照片,一轮红日在天安门后面露出半张笑脸,光芒四射,天安门端庄挺拔,城楼上红旗招展,家兄也是这身打扮,就站在天安门前的金水桥边,一只手把握着桥墩,一只手插在腰际,头微扬两眼平视前方……煞是威风凛凛的样子。能到毛主席的天安门照相,那可不是可了不得呀!
很快,家兄就成了我们这些半大小子们的领头羊,一方面他有在天安门照的相片,我们谁也没有;另一方面,在那个娱乐资源相对贫乏的年代,他会的东西太多了——上树,他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摘的野果比谁的都多、都甜;下河,他一个猛子扎出好远,有时还能摸上一条鱼来;打水漂,他力气大总是打得漂多线长;滚铁环,再狭窄的田坎他一样滚得滴溜溜地转……还有捉泥鳅、钓鱼虾、摸石蛙、掏鸟蛋等等,他总能给我们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地惊喜!不过,他就是不太爱学习,成绩始终处在中下游的位置,这是他最苦恼的一件事,每每到了期末考试,他就有好一段日子开心不起来。
渐渐地,我们知道了兄留在老家农村的日子非常苦,特别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更是吃不饱穿不暖,家兄小小的年纪就开始放牛、拔猪草、砍柴、种菜……父亲去接他的时候,他还在野地里放牛,当衣衫褴褛满身蚤虱的兄怯生生地走到父亲面前时,父亲都禁不住悲泪盈眶。父亲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为他洗澡、理发,为他买了全新的衣服,才使他“出人头地”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渐渐地,我们也知道了家兄的那张照片,并不是真正地在北京天安门照的,而是父亲携他回来时路过省城,为了增强他的自信心,特意在省城一家照相馆的天安门布景前照的……尽管如此,家兄在我们做弟妹的心里,始终是坚强而温馨的。
家兄的那张照片,他一直珍藏着。他说,这张照片是他生活的转折点,也是他人生的支撑点——尽管他仅仅是个平平凡凡的地质工作者,但他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