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小时候,那个物质匮乏“清一色”的苍白年代,肚腹空空,饥肠漉漉,精神生活也处于单调、的恐慌状态。除了八个“高大全”的样板戏,看电影就是的乐趣了。
电影不多,如数家珍,翻来覆去就是几部《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等而已,其中的几句精彩台词已是耳目能详,倒背如流,信手拈来诸如“高,高,实在是高……”、“张军长,请你看在党国的份上,再拉兄弟一把吧!……”、“哟西,米西米西……”。后来,渐渐能看到一些“同志加兄弟”革命国家苏联、罗马尼亚、南斯拉夫、阿尔巴尼亚、朝鲜、越南等以及少数欧美国家的影片,慢慢看的多了,被人们归纳出这样一句顺口溜:“中国电影新闻简报,阿巴电影莫名其妙,朝鲜电影又哭又笑,越南电影飞机大炮”。再后来,随着国内政治斗争的白热化,一些极左电影如《红雨》、《春苗》、《决裂》等纷纷出笼,给人们思想带来了极大混乱。
那个时候,看一场电影可真不容易,要排轮子,要掰指头猴年马月等,等到你所在生产队放电影的那一晚,家家就像过年一样。先是广播早早的通知,无异于一泓平静的池水丢下了一块大石头,溅起了经久不息的涟漪,人们奔走相告。广大的贫下中农们提前歇晌收了工,每家每户早于往常升起了炊烟,个别殷实家庭甚至还飘出了久违的丝丝腊猪油香,令人馋涎欲滴。而我们这群孩童,更是前呼后拥,争先恐后栳板凳到生产队的晒坝抢前排位子。在烫起亮泡的晒坝里,一排排竹木凳椅异常整齐,前沿已经搭起了洁白的大银幕,放映员叔叔正在安机器、倒片子、试幻灯,忙个不亦乐乎。
夕阳落坡了,鸟儿归巢了,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来临了。人流愈来愈多,夹杂着泥土、汗味、和田野的气息。蜂拥而至的,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有熟面孔,也有生人;有我的至亲亲人,也有我的大爷大娘、大伯大嫂、堂叔小姨。放映前,照例是大队干部一番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说教,然后是“抓革命、促生产”、“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等口号,然后是幻灯片、新闻简报。有人趁换片的间隙,藏在暗处趁机卖弄技艺,以手在空屏上变幻出各种动物惟妙惟肖的形态,引起了一阵阵笑声和喝彩。到真正放映正片时,秩序却有点乱,后面挤前面,前面的人稳不住纷纷站了起来,又遮住了后面的视线。而吃亏的就是矮个子和我们这些小娃儿,拼命站在砖头和凳子上还是只能闻人们的臭*。到了这个节骨眼,不知我的小叔哪来的一股劲,奋不顾身一举把我举到了他的肩头上,嘿!终于看到了:有好人,有坏人,好人英勇无比,坏人狼狈不堪,绝对分得清清楚楚。为了不给大人增添负担,到后来我们几个小娃儿就东钻西拱,突出重围,绕到了银幕后,坐在高高的树叉上看反电影,你别说,照样看得很清楚,津津有味,目不转睛。有几次,因为忘神,我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
看电影,坐等花开是不行的,要竖立双耳,随时捕捉电影信息,撵起撵起看。只要谁打听到了邻村或邻社今晚上要放电影,哪怕就是翻山越岭几十里也要过足这把“电影瘾”。话又说回来,在当时那个年代,大人小孩谁又没有这个“瘾”呢?所以,往往不等太阳下山,这群男女老幼组成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出发了,一路上有说有笑,所向披靡。记得有一次看完回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偏偏老天爷不争气又下起了毛毛细雨,一路上又泞又滑。我们一行人走在田坎上,完全像瞎子摸着石头过河,又像在扭秧歌。就着昏黄的电筒光,一脚高,一脚低,只听见两边的田埂上青蛙扑通、扑通往下跳,说不清我绊倒了好多次,总之是鼻青脸肿,像个泥猴。听见我可怜唏唏的哭出了声,我们队最漂亮的知青大姐红玉把我背在了她的背上,负荷前行。现在想起,我在她背上那股舒服劲就别提了。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说不清是香水味,是野花味,还是她的体香。她的辫子散乱开来,亲到了我的脸上,痒酥酥的。她的身体非常丰满、柔软,尽管我童稚未脱,懵懵懂懂的,但仍感觉到了母性、女性的体贴和可爱。当时,我真想就这样一辈子趴在她的背上,那多温暖,多惬意,又是多么的幸福!(这位知青大姐后来回了城,其命运却延续了“红颜薄命”挣不脱的轨迹。)
八十年代,我读书进了县城。正而八经坐在正规电*的翻板椅上看电影,又是另一番美好的感觉。人们可以悠然来去,可以吃冰糕、喝汽水、磕瓜子,可以携男女朋友、父母双亲、爱人小孩,享受爱情、亲情。入场前,还可以先在厅前观赏橱窗广告、影评简介、故事梗概。但一张好票依然难求,要托“关系”或排上半天轮子。
九十年代,电影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的录象厅、小电影厅,放映的片子以香港、台湾的武打片、言情片为主,个别地下室在偷偷放映“三级片”或**片,吸引一些少数青年男女、社会混儿和盲流、民工观看,败坏社会风气。而正直的、有一定经济条件的大部分家庭都陆续购置了电视机、录象机、VCD,坐在家里足不出户,就可一家老小共赏影剧,尽享天伦之乐。
当今的电影市场,已进入了群雄争霸、各领风骚、鱼龙混杂的局面,尽管“你方唱罢我登场”,动辄几千万乃至上亿的大片登陆抢滩,但遗憾的是效果往往差强人意,吸引不了人们的眼球,“神话”不神,黯然失色。多元化的文化消费,已使人们各就各位,尽择其爱,不再凸显电影“一花独放”的昔日风光了。
不管怎么说,电影,一个曾经辉煌的名词,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一张张事过境迁的老照片,闲瑕从脑海中翻出,仍魅力不减,审美无限。它像一首经典的老歌,在时光的唱盘上依呀回旋,绽放出怀念、依恋、浮尘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