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中德心理治疗大会上,作家余华在《我们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的演讲中,讲述了自己曾在香港因丢失护照而给自己造成的生活焦虑,护照的丢失意味着身份的失去,此后的三四年时间里,他每次在国外的时候,都会梦见自己的护照又丢了,然后一身冷汗醒来,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我在品读这段文字时,颇多感触。在这段话里有两层语义值得关注:一是“身份”对于一个人何其重要;二是"身份"往往会引发我们心理及精神的焦虑。
其实,身份的问题,一直以来也是我们的文化问题价值问题间或社会问题。“在他人眼里,我是怎样一个人?我是一个成功者还是失败者?”每个人的内心,都潜藏着对自我身份的一种难言的“焦虑”。这是英国才子作家阿兰·德波顿《身份的焦虑》中,对当代人的“身份”,对生命、职业和社会生活影响的重点剖析。的确,当代社会,当代人最困惑和焦虑就是这种地位和身份。多次刻骨铭心的亲身经历,让我对身份一直难以释怀,那种伴随着、纠缠着身份带来的困惑与矛盾如影随行地左右在我的身边,让我惶恐而无奈。一次因一个校长的邀约,前去给他所在学校的教师作一个讲座,入会场的瞬间,见教师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偶听见“哪里的专家学者?是特级教师吧?都有什么头衔?”在我准备在讲台前落座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不约而同投射而来的狐疑、挑剔的复杂眼神。当时我非常后悔应约做这样的冒险举动。我反躬自问:“凭什么坐在这儿给这些同行指手划脚?”按事先约定,先由校长简介我的拿得上桌面的所谓的荣誉及成绩。我反客为主,改变既定程序,采取自报家门的方式,重点讲了这样的开场白:坦率地说,今天我坐在这儿,对我来说是一种残酷的折磨。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坐在下面的,我十分懂得并在意下面听者的感受,你们是否喜欢听讲座,这是由讲座人决定的。有人仅凭身份去讲、有人凭身份与素养去讲、还有人纯凭素养去讲、希望各位老师在听完我的讲座后,能给我一个明确的定性。接下来,我驾轻就熟,旁征博引,现身说法,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有理有据,妙趣横生,将这一项活动导演得活色生香,赢取“哇”声一片,我深知身份的缺失给我的讲座带来诸多阻力,好在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替我打开了一扇窗。我是以自己的专业特长弥补了身份的缺陷。事后我常想,假若我有耀眼的光环间或显赫的头衔,我会获得那次讲座的巨大成功吗?着实不敢作答。
还有一次,随一位款爷朋友误入官席,那场面真让我如坐针毡,倍感尴尬,朋友是东道主,被请的清一色政界名流,位尊权重。除我之外,头衔和身份都一目了然。我感到孤立甚至窒息。他们很自在很自豪地相互交流,彼此之间行云流水般默契以及柔中寓刚的言语往来极好地彰显着自身身份的尊严。的确,他们之间谁也不比谁卑微低下,我的那位朋友恃钱自傲,与那些权要的交流沟通毫不矜持,俨然一个黑道老大在支派手下啰啰。那一刻,除了让我体验到身份差别的优劣外同时也感受到权势与金钱的对峙甚至苟合。席间,当其中一位局长问及我的身份时,朋友抢在我开口前说我是一家家电行业的一个体老板,我知道难为了朋友,而这一切也是身份惹的祸。如果我诚实地说出是一位乡村小学的教师外,将会是什么样的状况,实在不感去想象。这次虚拟的身份让我在权势面前赢得了昙花一现的尊严,但虚荣心被暂时满足后瞬间又跌落进自卑的深渊中。
坚信没有人会否认,“身份”对一个人的至关重要。现代社会,人们都在极力体现自我的地位和与之相匹配的利益追求。所有这一切,最终将归属身份的范畴。有鉴于此,笔者期盼身份可以昭示尊严,可以体现价值,但不能产生焦虑。这也是构建和谐人际关系创造和谐生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