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奶去世了!”听见话筒那边传来父亲悲怆的声音,我有些发懵,久久不愿相信这居然是个事实!
从我记事时起,奶奶的背影只有半人高,据说奶奶从四十岁左右就开始驼背了,请了村里的一个所谓名医,诊断说是风湿病,父亲那时正在内蒙古当兵,把少得可怜的津贴全都拿来给奶奶买能治风湿病的药,可是奶奶的病情不仅没有出现大家想象中的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背驼成了弓形,脚、手的骨节都开始严重变形,如同饱经风雨剥蚀的枯树根,有些瘆人。难以想象,她的后半生就是用这样的手缝补浆洗,操持家务……“那应该是非常疼痛啊!”终于有机会碰到城里的一位有名的大夫,他非常惊诧地说,“这是产后遇凉导致的风痹筋挛!”在生活条件极端艰难的情况下,奶奶养育了六个子女,却没有坐过一次像样的月子,尽管产婆一再叮嘱月子里不能挨凉水,但每个孩子的吃喝拉撒都必得靠她亲力亲为……
我,还有差不多和同龄几个堂姊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奶奶家度过的。不懂事的我们,最喜欢取笑奶奶的驼背。有一回,我们又在猜测奶奶背上那个鼓包到底是什么东西,有的说是怪物,有的说是锅盖,二叔家的阳阳上去掐一下说:“你们说得都不对,是又硬又软的肉!”不巧这一幕恰被在不远处干活的二叔看见了,他瞪着红红的眼睛,“恶狠狠”地向我们走过来,吓得我们只往奶奶背后躲,奶奶弓着腰、蹒跚挪着步,摸着我们的头,推开二叔说:“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一般见识啊……”
我们大了,生活好了,但奶奶却依然节俭如故!有一天,当妈妈问奶奶要不要买几件像样衣服的时候,奶奶说就给她买根松紧腰带吧!因为她的背驼得厉害,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将裤子扎在腰间,只能用缝衣服的下脚料搓成的一根布条当腰带,每天早晨起来,她都得用力地将布条死死地勒在腰间……妈妈含着泪将松紧腰带系在奶奶的腰间,她竟然幸福地像个孩子说:“多少年了,这回腰上应该不会有红沟沟(布条勒得太紧所致)了!”
如今,农村的生活越来越好了,而奶奶却像一支耗尽的风中之烛,在微风的轻轻摇曳中颤抖、熄灭,永远无法再亮起!有天梦里,我仿佛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驼铃声,一峰老迈瘦弱的骆驼正行走在人生的旷漠荒原上,而驼峰上驮着的是我们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