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朝代的灭亡,与之相伴的往往不是一声巨响,而是无数文人凄怨的灵魂与他们死不瞑目的呜咽。也许有人喟叹:朝代的兴替是属于统治者的,于我何干!可翻开那血淋淋的历史,我看到每逢改朝换代时,有人“采薇而食”,“不食周粟”;有人闭门索居,不入仕途;有人宁愿去死,也要捍卫自己钟爱的文化。因为深爱,所以偏执啊!
试想,有哪一种文化没有曾经的灼灼其华?又有哪一种文化能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文化的冲突虽会有对峙,但两种异质的文化难道就没有融合?当它们用不怕荆棘的勇气去劈开固守与锁闭的铁幕,在兴盛与衰亡的瞬间去体验那水与火的燃烧时,文化才得以延续它历久弥新的生命活力,才会形成或桀骜不驯或湿润如水的别样的文化力量。
所以我说文化冲突是一种文明的进步,虽然伴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可我真的不愿回首:顾炎武隐居了,因为“鞑子”统治着自己所属的文化;王国维投湖了,他无法把自己挚爱一生的汉文化与满清扯上关系;傅雷自杀了,他无法忍受红卫兵小将野蛮的文化。
历史总是在惊人的重复,死神的黑衣纷飞如夜,雪地里的山峦宁静如诗,思维的镰刀如片片飞雪,收割历史黄土垄上一季一季的高粱,是对土地的开垦,也是鞭打与伤疤,斫伤了无数清高的文人。
有人说:这个世界的文明与野蛮并不随时代的变迁而消失。可我认为这不重要,对待文化冲突的方式变了就好。不再是剑拔弩张,在冲突中去吸取营养,壮大自己。就像对雪,小时候我总是讨厌雪,每逢下雪,我就把它铲掉,怕自己跌跤。来到深圳才知道以前是那样的愚蠢,现在,我甘愿去细观那六角雪花从天降落,陶醉于它燃烧在我掌心的温暖。同理,对待文化冲突也要有一种包容之心。自己还没有习惯的文化就一定不适合自己,就一定会阻碍自己吗?思维还未启动,就粗鲁地推开异域文化,又如何能发展自己?
两种文化冲突时,那种不协调不宽容应该摒弃,可那并不意味着全盘接收!想我们当初,推倒那百年老屋,拆换那檀木的书桌。看我们现在,让曲折的通道,方正的四合院让位于直白的西式建筑;冷漠了字正腔圆的汉语,却时兴“日语流行风”“英语9000句”。丢掉了自己的文化传统,也理解不了他人的文化,也许文化冲突是没了,可文化交流呢?
诚然,我欣赏欧洲的生活,闲云野鹤般。法兰西斯"梅思说:在加州,生活像呼拉圈,我转了好久,却停在原地。在托斯卜尼(法国),我可以在地中海的阳光下提着一篮李子,逍遥地走一整天。是的,我爱那种法式的浪漫,西班牙的热情,卡萨布兰卡的爱情,可我也爱我们古代那种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平淡,蒹葭旁的河水仍一度溅湿我的情愫,那岁月梳篦过的爱情,譬如沈从文对张兆和的坚守,林觉民与陈意映的死别,同样令人嘘叹。
文化的冲突?也许有吧,但用一颗海纳百川的心去接纳,又有什么不能理解呢?一样的对生命的热爱,一样的亘古不变的对和谐对真爱的追求,又何必固执地坚守一方而被撞得头破血流呢?无数事实证明:有文化的冲突才有文化的进步!给他人一米阳光,文化的冰堡才会消失,才会让自己更加辽阔,否则我们如何在倾听高山流水时,听着HIP-HIP,看着弗朗明戈舞呢?冲突的文化犹如康定斯基的画板,正因为泼洒了太多种颜色,才显得与众不同,才在与他色的互衬中凸显自己的特质。
吕留良的铮铮傲骨固然值得钦敬,可是,请鄙夷他在文化上的偏执吧,因为他死也不肯接爱“蛮夷”文化!
所以,我希望文化的冲突常在,我企盼帕瓦罗蒂的歌声常在天安门上空回荡,我相信纳兰性德的诗能摆在西西里的村庄中,我也断定中国的二胡曲《二泉映月》能在异邦的音乐厅博得经久不息的掌声……
窗外是绿意盎然,我在各种文化中感受着生命的律动,文化的常青树不老……
只因那为人所厌恶又为人所敬畏的——文化冲突!